甘孜日報 2018年05月29日
◎黃孝紀(jì)
倘若我的姐姐給我點(diǎn)撥一下,我想,我現(xiàn)在還能編織出稈鋪來。小時候我睡覺愛遺尿,常遭她們奚落。編織稈鋪,我又常給她們打下手。
村人的睡床,大致相差無幾。兩條長條凳,一端緊靠墻壁擺開,上面擱置五六塊兩公分厚實的沉重發(fā)黑的雜木長板,緊挨著,恰好與條凳的長度同寬,就是一鋪典型的凳床。小時候青磚黑瓦的舊房間比較狹窄,一般人家子女都多,一個臥房多是丁字形擺放兩鋪凳床。我家就是這樣。
到我青少年時代,村人新建的紅磚瓦房日漸增多,住房寬敞了。這時候,鄉(xiāng)間流行一種組合式的床架,杉木做成。既可以請村里木匠師傅做,也可以到圩場購買,購買的更多,方便,便宜,隨時都有。因此,在趕圩的日子,經(jīng)??吹接写迦颂糁咨拇布艽舶寤貋怼?/span>
相比凳床,組合式床架更美觀、寬敞、穩(wěn)固,而且兩端還有插孔木架子,夏天的時候,用來搭蚊帳竹篙,更加實用了。不變的是,床板上依然鋪著稈鋪、圓木狀的稈枕頭和草席。
稈鋪是用稻草編織而成。
晚稻收割之后,有一項農(nóng)活叫剪稈,就是用一小扎稻草,將田野里散落成堆的稻草在稻穗頸部捆勒成把,成圓錐狀擺開,任其在太陽下曬干,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排兵列陣,頗為壯觀。這樣一把捆勒而成的稻草,就叫一剪稈。曬干后,一擔(dān)擔(dān)挑回家,堆放在雜屋里,或者豬欄牛欄的閣樓上。
編織稈鋪多在秋冬,挑幾剪好稈來,扔在地上,一人雙腳踩住稈頭,一人雙手拿著三齒鋤,從上而下反復(fù)梳去雜亂的稻衣(稻葉),剩下光亮金黃的秸稈,干干凈凈。我姐姐編稈鋪的時候,我就給她當(dāng)下手,一小扎一小扎,拿稈,遞稈。她雙手靈巧,稈鋪的邊緣編得就像她頭上的大辮子,光潔整齊。一鋪床的稈鋪通常是兩塊,稻穗子朝里,兩邊緣是稻草鞭子,鋪在床上,厚薄均勻,干凈整潔。再放上稈枕頭,鋪上草席,就是一鋪正宗的農(nóng)家床。照現(xiàn)在時尚的觀點(diǎn),自然又環(huán)保。
只是小時候,我有遺尿的毛病。天晴的日子還好,母親會把稈鋪草席被子抱到太陽底下曬干。陰天或者下雨下雪的日子,每晚睡覺前,母親就在灶桌上插了木烘架,先是烘稈鋪,再是烘草席,最后烘被子,濕氣滾滾,尿味彌漫。這個時候,我的姐姐們就常笑話我,弄得我很沒面子,盡管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遠(yuǎn)比她們好,屋墻上獎狀也遠(yuǎn)比她們多。
有時候,我姐姐甚至?xí)钢驖襁^無數(shù)遍的稈鋪說:“都成淤泥了,不要了,明天編一床新稈鋪算了?!?/span>
這樣,第二天編織稈鋪的時候,我滿臉羞愧地蹲在姐姐面前,無可奈何地給她們遞稻草,隨時要領(lǐng)受她們嘻嘻哈哈的取笑和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