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11月29日
◎耿艷菊
云中誰寄錦書來?書信曾經(jīng)是生活中最亮麗的珍珠。通訊不發(fā)達的很多歲月,關山萬里,云水迢迢,一封書信寄托了慢慢光陰里欲說還休的婉轉(zhuǎn)心事和切切想念。家書抵萬金,人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比什么都重要。大小事情,殷殷叮嚀,冷熱寒暖,開心難過,一一訴諸筆端,如緩緩溪水流淌心間,每一個字都是靈動的音符,撥弄著心弦。那是一道美麗無比的光,照亮沉寂庸常。
書信的神奇在于牽著兩端,一端坐著思念,一端坐著喜悅的思念。當書信穿過日月風塵到達手中的時候,一個個字帶著想念人的溫度宛若站在眼前。見字如面。一筆一畫里藏著心心念念之人的喜和憂,眉眼和姿態(tài),甚至一聲笑一聲嘆息。
字如其人。一個人的字體現(xiàn)一個人的性情和內(nèi)心。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沒有兩個相同的人,也沒有相同的字。幾個字在眼前,立即就能認出來。這是人與人的一種默契和相知,一種美妙的懂得。字是有性格和靈魂的,從心間緩緩流出,在筆端一一綻放成獨一無二的花朵。
書信往來的光陰要溯回到十七八歲,桃花一樣安靜又躁動的年紀,無處安放的心事細細密密喜歡丟進精美的信箋,折成好看的心形或者花的形狀,鄭重其事地寄出,接下來是忐忑又甜蜜地等待回信。傍晚或午后,從食堂出來,會故意繞到大門口門衛(wèi)處,站在窗外,看窗下的大桌子上擺著的信件,說不好在何時熟悉的字就穿越風霜雨雪飛到眼前,就像守著一株花樹,根本不知道哪一天會突然綻放一朵,又一朵,驚喜了寂靜的年華。
那時光陰慢,而每一個簡單的日子都是曼妙悠長的詩句:從前的日子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如今,鴻雁依舊在天,而書信往來,漫漫的等待和遙望驚喜卻是回憶片段,誰還有那份閑情和耐心去巴巴地山重水復,然后迎來柳暗花明?即使有閑情雅致,也沒有那份靜謐的心境了。
不過見字如面的親切與美好對于我來說并沒有消失,而是增加了新的主題和趣味。文字于日常生活及工作之外,占據(jù)著人生橫向的空間和縱向的深入,翻開書本,與文字相見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日程。甚至,每晚唯有與文字閑聊片刻才能入睡,因此床頭書籍高疊,也便高枕無憂。這些書亦是精心挑選來的,一字一句都傾注了作者的深情,雖然不是為我而寫,我卻已習慣把它們當成給我的書信來讀,沉醉其中,這是莫大的幸福。
早些年,喜歡看雜志,每到手,必定先看目錄,每每看到喜歡的作者名字,恰若收到喜歡的人的信箋一樣,心怦怦跳,欣喜萬分。近些年,看雜志少了,卻是書籍的忠誠者,遇到喜歡作者的書和心儀已久的書,那種驚喜和心跳也總要蹦出來歡呼一番的。
前幾天,看到一段話,當下引為知己,甚可概括讀書的喜悅和收獲:“讀新聞,不能算讀書;與字打交道,也不能算。真正的讀書,須得你捧起完整漫長的字句,心無旁騖地走進作者設定的世界里,與千年前的古人對話,觀別人的不可思議人生,甚至花幾個小時,去學別人用一輩子總結(jié)的經(jīng)驗和道理。世上只半日,書里過千年,合上書本,你已不再是幾個小時前的你了,多奇妙?!?/p>
這是另一種深情的見字如面了,且是長長的會晤,與那些智慧的人,智慧的心靈。
胡竹峰的《中國文章》是韓少功的序言,文末說:“中國先賢從來主張文與人合一,于是寫法就是活法。他們相信文章不是寫出來的,而是作者們活出來的,不過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生活方式、生活環(huán)境、生活經(jīng)驗與感受的自然留痕?!?/p>
文章是這樣的親切,作者們像親人知己,把人生智慧、摸索來的經(jīng)驗、走過的彎路和曲折,不厭其煩,耐心解讀。宛若陽光雨露,滋養(yǎng)生命。
受益像植物生長,覺察不到,卻暗自葳蕤。三毛在《送你一匹馬》中說:“書讀多了,容顏自然改變,許多時候,自己可能以為看過的書都成了過眼煙云,不復記憶,其實它們?nèi)允菨撛诘摹T跉赓|(zhì)里,在談吐上,在胸襟的無涯,當然也可能顯露在生活和文字里?!?/p>
“與善人居,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如此見字如面,潛移默化,多年后,驀然一轉(zhuǎn)身,竟也是蘭心蕙質(zhì),書香盈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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