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12月04日
◎嘎子
帕迦騎在一頭牦牛背上,喊啞了嗓子。四周全是亂糟糟的口哨聲吆喝聲,紛亂雜沓的牛蹄聲馬蹄聲,同呼呼的風(fēng)聲混在一起。冰河可受不了這種震蕩,卡嚓幾聲,一頭滿馱糧食的牛被冰裂口吞沒了,只剩下不停上翻的氣泡?;靵y的部落才安靜下來,在搖搖晃晃的冰板上列成長長一行,壓著前方的一串很深的腳印,小小心心地過了河,扎起一帳篷。
“聽見你的槍聲,我們就過河了?!?/p>
帕迦說。背后沒有動靜,他嗅到了股濃烈的酒味,舌頭干燥了。
“喂,老婆,給維色兄弟倒上酒。”
背后沒有聲響。
維色走了,老婆蹲在火旁睡了。只有茶鍋里的茶還冒著白霧。
帕迦面朝冰河,那團黑云還凝固在河面。哈,他暗笑一聲,黑云不過是虛張聲勢,像極了獵人追蹤的獵物。
“你看著嚇人,其實算個什么?”
他的臉又陰沉下來,像頭頂那塊鐵板似的天。
部落聽到槍聲,就擁擠著渡河了。這些憋悶好久了的人畜,像開閘的洪水嘩地撒滿了冰河。
“順著腳印走。不要擠,一個挨一個!媽的,你亂竄什么,活膩了?”
帕迦騎在一頭牦牛背上,喊啞了嗓子。四周全是亂糟糟的口哨聲吆喝聲,紛亂雜沓的牛蹄聲馬蹄聲,同呼呼的風(fēng)聲混在一起。冰河可受不了這種震蕩,卡嚓幾聲,一頭滿馱糧食的牛被冰裂口吞沒了,只剩下不停上翻的氣泡?;靵y的部落才安靜下來,在搖搖晃晃的冰板上列成長長一行,壓著前方的一串很深的腳印,小小心心地過了河,扎起一帳篷。篝火燃起時,帕迦點點數(shù),冰河只吞掉了一頭馱牛兩只綿羊。
帕迦難過地瞇上眼睛,那黑壓壓的混亂又涌了上來,搖搖頭說,我們不該這樣的混亂。他看著冰河,對周圍的人說:
“把火燒到冰板上去!”
他拳頭捏得咕咕響,皮袍緊裹著瘦小的身子。他又朝人群揮揮手,說:“聽清沒有?把火燒到冰板上去呀!”
他從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柴,帶頭朝冰河走去。不久,冰板上燃起一堆堆火,像血紅的珠,沿著河岸撒進濃黑的夜里。
沒人知道,這個狡猾的瘸子又要搞什么鬼名堂。維色說,頭人是想我們明天一早,到河面上吃烤魚吧。
天剛透亮,帕迦掀開氈片,爬起來,腳尖碰碰還在熟睡的老婆,罵了聲懶鬼,就穿上靴子朝醒來人畜走去。
不一會,河岸走來一隊滿馱巨石的馬,牽馬的漢子興奮得大聲吆喝,舉起石塊朝火烤得玻璃一樣薄脆的冰面砸去。在一片破碎的響聲里,這群阿洼漢子們哈哈狂笑,這么些日子冰河帶給他們的一切怨氣全消失得干干凈凈了。他們大口灌酒,朝河心大聲吆喝,然后擁抱一起在雪地打滾,紅著眼睛相互咒罵,很兇地比劃拳腳,又狂笑著高叫兄弟,緊緊擁抱成一團。
哇嗚,哇嗚——
雪雁凄慘地叫著從空中飛過,天空敞亮開來了。雪地突的變得冷冽起來,閃著藍焰焰的光芒。
“喂,小伙子們,喝過早茶就收拾東西出發(fā)了。前面的路還長著呢!”
帕迦回到自家的帳篷,火已經(jīng)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飄著青幽幽的煙霧。帳篷前站著三個女人,見他回來,慌慌低下頭,手籠在了袍袖里。
帕迦奇怪地看著老婆澤仁卓嘎,把剩余的茶水喝干凈,碗放進皮袋子里。
“頭人,她們有急事找你。”澤仁卓嘎說。
帕迦看著三個女人,笑了,原來是洛桑老爹的三個女兒,又是那老不死的耍小孩子脾氣,讓家里人都不舒心了吧。
“頭人,我爹他……”大女兒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爹,他沒過河?!倍畠赫f。最小的那個捂住臉哭起來。
“說什么?洛桑老爹沒過河?”帕迦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還有丹增老爹、降澤老爹、西加老爹……”
這幾位全是部落里年齡最大的,最有威望的老人。帕迦額上青筋波波跳動,瘸腿在地上來回劃著圈子。他想大聲咒罵,想狠狠揍人。
“他們在部落過河時,就偷偷藏起來了。”
“他們是想死?”
“他們不愿拖累部落?!?/p>
“給他們留了吃的么?”
“他們什么都不要?!?/p>
“讓他們啃雪嚼冰?你們太沒良心了?!?/p>
澤仁卓嘎驚慌地從坡上下來,抱著帕迦的腿就大聲哭起來。帕迦的心燥了,擔(dān)憂起來。他知道老婆的心很硬,從來都沒這樣哭過。
“你哭什么?我還沒死呢!”
老婆抓緊他的腰帶,哽咽了好久才說。女兒索瓊一個人找洛爾丹去了。她對索南卡說,她聽見了洛爾丹叫她的聲音了,還有他噓的口哨聲,是那么的清晰。她知道洛爾丹沒有死,她一定要去找他。天沒亮,她就從索南卡那里借了一頭牛,沿河岸走了。
“你要找她回來,求求你,要找她回來!”老婆又哭喊起來。
“這個豬腦袋怎么想起要去找死人?你放心,她死不了?!迸铃刃睦餆┩噶耍崎_老婆的糾纏,又回頭看著三個女人,雙眼血紅。他咬緊牙齒,靜靜望著漂著破冰的河,猛地回頭大聲吼叫:
“你們誰到河那邊去接他們過來?誰去!”
沒有誰說話了。剛才還瘋狂的小伙子們都埋著頭,誰也不愿白白在破裂的冰河上送死。
“懦弱的畜牲,誰不去我打死誰!”
帕迦憤怒地舉起槍,朝河面那團厚重的黑云了一下。稀薄的空卡卡巴巴震蕩著,黑云淡去,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
寒冷的雪風(fēng)又在傷心地哭泣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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