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12月17日
◎崔向珍
當冷酷的北風吹落了枝頭的最后幾片枯葉,干脆利落的豆腐梆子聲就開始在故鄉(xiāng)的村街上一聲聲響起來了。凍得硬邦邦的空氣里隱隱約約含著最原始的豆腐的鮮香,從小小村莊的東頭一直飄到西頭,再從西頭一直飄回東頭。我放了學急匆匆的就往家里頭飛奔,心中無限渴望母親在大鐵鍋里燉了噴香滾燙白白嫩嫩的大豆腐。無數(shù)次的渴望,無數(shù)次的失望,我只好眼巴巴的盼望著大雪快點落下來,覆蓋我的村莊,那樣我就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豆腐燉白菜了。
第一場大雪好不容易等來了,鋪天蓋地地下了一個上午,坐在教室里的我癡癡的想著白菜燉豆腐的滋味,待到那塊破鐵片子敲響了急切的下課鈴聲,我拔腿就跑,一路上滑倒了好幾次。我一邊跑一邊尋找著我家的煙囪,一縷縷的炊煙裹著大朵大朵的雪花,在風中輕舞飛揚著家的溫暖,我尋著一縷豆腐燉白菜的醇香三兩步就飛回了家中。母親正坐在灶門口燒著噼里啪啦的豆秸火,大鐵鍋里飄出滿屋的香氣,不出我所料,母親真的做了豆腐燉白菜了!我蹭蹭地蹦了兩個高,就鉆進了母親懷里開始烤火。
我的濕襖袖子剛剛烤出熱氣,放了學的父親就帶著一股涼氣進了屋,他的身后呼啦啦跟進來五六個鄰村的學生,我們的小黑屋里一下子就滿了。母親笑著招呼他們脫掉棉鞋上炕暖腳,父親忙著把小長條桌搬到炕上。這些跟著父親上學的哥哥姐姐們并不拘束,他們洗凈了手就爬上大炕,父親把幾雙濕漉漉的棉鞋擺到灶門口,母親忙著去盛菜。當鋁制的大鍋蓋呼啦一下子掀開,屋里頭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聞到鮮香無比的豆腐白菜和玉米餅子摻和在一起的味道,我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搶著往炕上端碗。
一屋子孩子,兩個大人,一大鍋熱騰騰的豆腐燉白菜,雖然沒有肉,但是已經(jīng)很奢侈了。一屋子熱氣慢慢飄散,坐在鍋臺邊的父親和母親一邊吃飯一邊看著炕上的我們,他們慈愛地笑著給我們添菜,我們一個個吃的滿頭冒汗,渾身舒坦。一頓飯吃完,大鐵鍋見了底,吃飽喝足了的我們特別想出去玩雪,一向嚴厲的父親也變成了孩子,他和我們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玩得忘乎所以。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當雪人的紅蘿卜鼻子凍得硬邦邦的了,我們也該去學校上課了。腳踩積雪咯吱咯吱,我們跟在父親的后面,歡快地奔跑著,興奮的笑聲隨著潔白的雪花飛散,飛散,一直飛到了下一場雪的云朵里儲藏起來。
如今的父親和母親已經(jīng)老了,滿頭的銀絲和落雪一樣白了,冬天的雪花一年年地散落,一層層覆蓋了童年的腳印,那些炊煙里裹著的溫暖,和雪花一起化為了美好的鄉(xiāng)愁,一縷縷纏繞著記憶最深處的一份柔軟。雪落雪融的日子里,我依稀還能聽見那些快樂的笑聲,遠了又近近了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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