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8年12月26日
◎鄒娟娟
秋風揚了幾場后,棗子全紅了。透香的熟,一片誘人的紅。
翻過日歷的一角,棗子在歲月的磨礪中越發(fā)清癯。原先是豐腴的,如今是玲瓏的。母親說,那是因為棗樹老了。
老了嗎?它的身軀明明不算高大。它的枝丫不夠繁茂,樹葉也不見寬大,至少不像桃梨那么綽約。
春去秋來,吮吸雨露,迎接陽光;歷經(jīng)風霜,也飽受摧殘。它低垂著,延展著,如謙遜飽滿的稻穗。褐色的枝條上綴滿了紅艷艷的果兒,夾著碧綠的葉和突兀尖銳的小刺,顯出秋的實沉和深邃。
空氣中全是秋日田野的味道。各種成熟的香蔓延在田壟上、阡陌間。大豆、玉米、花生、稻谷被一雙雙勤勞的手攏起,留下一塊塊裸露的黃土地。猶如一個剛分娩的母親,慈祥而溫柔,充滿母性的光輝。
我踩在大地母親松軟的肚皮上,沿著草木還算蔥蘢的鄉(xiāng)間小路,一路向前。步伐矯健,身輕似燕地行走著。陽光刺目,將輝煌的紅傾瀉在大地上,一地流金。驀然瞧見蕩在村口的棗樹,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鳥雀聲。那些殷紅的棗,一點一點地在微風中顯出真身。我加快步伐,奔了上去,就像奔赴一場秋天的約會。
童年的我,在這個時令,已不知來來回回跑過多少次了。那時的棗樹,比現(xiàn)在還矮,瘦瘦的幾根枝條。前后兩排,有七八棵。閑時,基本上無人問津。棗樹的外表并不好看,正如白居易所說的“人言百果中,唯棗凡且鄙?!逼ご郑~小,有刺。開的棗花也細碎素淡,不打眼。只有到了秋天,結(jié)了棗子后,才有我們這些皮孩子去光顧。
日日去看,盼著那些青皮圓果變大變紅。棗子蘸著秋露,脫胎換骨似的猛長。褪去青澀,迎來紅彤彤的嬌顏。極像上了妝的新娘,飽滿而艷麗。
我們踮起腳,用小手采摘矮枝上的紅棗。邊摘邊吃,“咯嘣”一口咬下去,嘴角立刻溢出甜汁來。即便咬到棗核,也不在意。吐出來,可以當子彈射。
有個特別能吃的男孩,他能連續(xù)塞下八顆棗,“咯嘣嘣”地在嘴里囫圇幾下,然后“簌簌”地噴出棗核來。我們怕被他噴到,都躲著他。他仗著力氣大,膽氣過人,拿幾塊磚墊在腳底摘高處的紅棗。有時,也會拿根竹竿用力敲。敲一下,就下一場棗子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女孩怕樹上的刺,就抱著樹干搖。一開始在低處,樹干紋絲不動。又換作枝條,兩臂高舉,大力晃動,才搖了下來。
風苞墮朱繒,日顆皺紅玉。待棗子徹底成熟,大人們會攤開大油布,用鋤柄敲擊沉甸甸的枝條。那紅紅的棗,便飛花泄玉般鋪了厚厚一層。
新鮮的棗,表面光滑,用清水沖洗后,像瑪瑙一樣閃著光澤。吃起來爽脆甘甜,還有淡淡的木香。曬干后的棗,體積縮小了,顏色更深了。無論是干吃,還是煮著吃,都是軟糯香甜的。這樣的棗,人人都愛吃。
當年的棗樹,又熟了。它們以樸實的姿態(tài)站立在村口,就像一直住在村里的老人,笑吟吟地歡迎著我。我走到跟前,摘下一顆紅棗,細細咀嚼,并伸出手摩挲堅硬的皮,感受過去那熟悉的快樂時光。
熟透了的棗,永遠是故鄉(xiāng)最甜蜜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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