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5月05日
◎張培勝
奔走于蒼茫人生間,時事紛擾,守一分寧靜,難,享一分溫暖,更難,我仿佛在一間沒有窗口沒有燈光的屋子里,呼吸視聽都顯難難,哪里還有什么出路?絕望中的奮起,擦干眼淚微笑,那必須痛定思痛之后,我出離憂傷的頂點了。長吁短嘆,疲憊不堪,絕此地而后生,種種行為表現(xiàn)后,發(fā)覺生命還得繼續(xù),至少親人還在遠方,無論處境多難,日子還是過得下去。
有時,我喜歡一個人獨自行走,獨自流淚,悲傷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吧,我這樣自嘲自己。我在努力尋找心里平衡點,找來找去,沒有盡頭,沒有出路。我在想,我只是想找一個曾經(jīng)的溫暖,曾經(jīng)的一扇窗而已,能給我一點溫暖與平和。那個心底最恬靜的窗子,在歲月里永遠千塵不染,我在心靈疲憊之時,使勁回望,窺見最純真的時光。短暫也好,足可以消抵我絕望的念頭。
老家在農(nóng)村,住的是木頭結(jié)構(gòu)的瓦房,斑駁的瓦片,漸黑的木頭,記錄著流淌的時光。樓上樓下有窗子,樓上的窗子下邊放上一張小木桌,桌下有一張小凳子,我就坐在凳子上,雙手撐著下巴,或于陽光灑落的午后,或在長風涌動的夜晚,注視著檐下的燕巢出神。下雨的時候,亮晶晶的水珠便從那草桿間不斷地涌現(xiàn),在窗前掛起一幅珠簾。
站在窗前,我有如臨登高的感覺,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小伙伴在玩,爺爺在收拾農(nóng)具,母親在遠處的山坡上種莊稼,那身影在一片深綠淺綠間忙碌著,映著周圍晶瑩閃爍的露珠。
父親在不遠處打柴火,彎曲的脊梁,在山是晃動,為了生計,父親不得不這么做。而我,小年不知愁味,只是看著他們,仿佛這一切與我太遙遠,我的思緒在遠方,渴望遠離山村,遠離這個貧瘠的地方。
上學后,每天放學回來,我便開始做作業(yè),起初,我在樓下做,可是,小伙伴多,人來人往,我的心思卻沒完全放在作業(yè)上,父親見了,到樓上去做作業(yè)吧。父親的話我是不敢不聽的,打那以后,我做作業(yè)就在樓上的 窗前了。樓下少了小伙伴的吵鬧,安靜地寫作業(yè),精力集中,做作業(yè)的效率也高。累了,我會看看窗外,看看小伙伴玩耍的身影,心情也格個舒服了。偶爾抬頭,會看見院子里悠閑走過的大白鵝,幾只雞在草叢間覓食, 黑狗躲在樹蔭下涼快,便有了一種舒暢的感受,希望快點把作業(yè)做好,早點下樓去,仿佛離開自然太久似的。
冬天了,一陣冷風過來,霜花開在玻璃上,一片茸茸的白,深深淺淺,自由自在,寫意出霜的千姿百態(tài),仿佛要把冬天的影子刻在窗上,窗子變得模糊起來,母親怕我冷,囑咐我不要打開窗,這時,做作業(yè)就要開燈了,燈光下,霜更顯白了,白得淋漓盡致,白得干凈。有時,情不自禁打開窗,用手伸去摸霜,手掌貼在玻璃上,一片涼意之中便現(xiàn)出一只清晰的掌印,手紋也是纖毫畢現(xiàn)。便從一只手掌間窺望外面的冰天雪地,越發(fā)地覺得家的溫暖。
院里的一角有一口老井,不知它存在多少年了,聽老人們講,在明朝的時候就有了。老井邊的石頭磨得光亮,有人說,換掉它吧??衫先藗儾豢希瑩Q了石頭,井水就甜了。還有人說,正是這些磨光的石頭見證著老井的滄桑,留給后人們無盡的想念。就這樣,老井的石頭留著,有了破損有人找來水泥修補一番,老井依舊在歲月的沉淀中散著往日的光彩。
后來,我家搬進城里了。車子開動了,我再三回望老房子,深情地望了望那扇窗子,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找不回站有窗前的感覺,我再也尋不回當年那個在窗下向往遠方的情景,可是,現(xiàn)在真的走了,心中卻涌現(xiàn)千般不舍,萬般不愿。我懂得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別離的過程,正像我要別離的窗子,別離的老房子,它將成為我心中的記憶,一生都無法割舍的蒼涼。是的,再也看不見夜里月亮俯在窗前的臉,看不見南園中母親年輕勞碌的身影,當一切只能回望,才驚覺最美的時光總是走得最快。
今年我回了一次老家,站在老房子面前,發(fā)覺老房子已真的蒼老了,老得我無法認識,老得我無法想象,那個曾經(jīng)給我溫暖,給我快樂,給我加快的房子真的老了,沒人居住的時光,老房子漸漸坍塌了,那個窗口也變了模樣,窗的木朽了,玻璃沒了,屋下的燕子沒了,只是那口老井還在,沒人的日子,依舊冒著泉水,沒人取水,泉水流成了小溪水,靜靜地游向遠方,眼前的一切,莫名的憂傷襲來。我不再忍心看下去了,我走了。別了,可愛的老房,可愛的窗子。
窗口遠去了,可窗前的日月昏曉,還如舊時走過,卻已不復舊時心境。院里的老井還在,井水溢出緩緩流著,我不知道,它在為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