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5月14日
宋揚
母親做一雙布鞋的構(gòu)想從六月開始醞釀。母親搜羅出補得不能再補的破衣服,用剪刀剪出一方一方還算完好的布。院壩里的大方桌已經(jīng)擺好。趁著早上的太陽還不毒辣,母親把布一張一張抻直平鋪在方桌上,每鋪一層,都刷上用面粉和米湯調(diào)制的漿糊。十幾層被漿糊粘在一起的碎布在烈日的曝曬下變得堅硬,用手一提有“咵咵”的聲響。
有了做鞋底的原材料僅僅完成了做布鞋的第一步。忙于秋收的母親根本無暇顧及六月里漿好的那些布。那些布似乎通人性,知理解,它們默默等待谷子歸倉,小麥下種,他們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母親想起。
農(nóng)閑已是秋轉(zhuǎn)涼??纯催€穿著涼鞋或赤腳在十月里瘋跑的孩子,一股寒意掠過母親的心頭。母親覺得應(yīng)該為孩子準(zhǔn)備秋冬的布鞋了。母親取出那些布,比著“鞋樣”用剪刀“咔吱咔吱”絞鞋底。母親用一種不白不灰的粗布包裹了鞋底的邊緣,接下來就應(yīng)該納鞋底了。別看“鉆針”小巧,威力可大著呢。沒有鉆針做開路先鋒,繡花針是無法穿透厚實的鞋底的。母親用鉆針在鞋底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孔。有時候,穿了麻繩的繡花針可以輕松在鞋底上來回穿梭,如一條銀白的小魚;更多時候,繡花針走到一半動不了了。此時,母親并不氣惱,她還有一件秘密武器——頂針。顧名思義,頂針可以助繡花針一臂之力,可以讓它穿越布的層層封鎖。母親把頂針套在右手力道最大的那根手指上,頂針里的孔正好固定住繡花針以免打滑傷手。秋陽里,戴著頂針的母親就像戴著閃閃發(fā)光的戒指一樣好看。母親納鞋底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玩頂針,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問母親好不好看。母親抿嘴一笑不說話,只“噗噗”地扯動麻繩。等十個手指先后套上頂針咕嚕咕嚕轉(zhuǎn)著玩夠了,我才在母親的嗔怪聲中極不情愿地摘下頂針。
鞋底做好后做鞋幫,縫鞋幫。如果做棉鞋,還要在鞋幫里塞入暖暖的棉花。一個星期后,我就能穿上母親做的布鞋上學(xué)了。過年時,一定有一雙新的棉鞋在等著我。
布鞋和“解放鞋”伴著我過完小學(xué)生活。初中后,白網(wǎng)鞋和運動鞋開始出現(xiàn)。上高中后,我有了第一雙皮鞋。就這樣,如同多數(shù)人一樣,我慢慢地遠離了布鞋。前幾年賣“老北京布鞋”的門店著實火了一把,不過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況且,那機制布鞋的鞋底又如何比得了母親當(dāng)年一針一線納出來的“千層底”呢?
父親偶爾還會在家里穿一穿他的老布鞋,這布鞋當(dāng)然也是母親的作品。猶記那些年的冬天里,母親做的布鞋掛了一堆,有單鞋,有棉鞋,有父親的,有妹妹的,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