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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多河畔

甘孜日報    2020年07月30日

   ◎扎西才讓

   尋找河流

   我要寫寫桑多河畔的事與情。桑多河純粹是我的文學(xué)版圖中的河名,若要對位的話,其實是甘南州夏河縣境內(nèi)兩條河的合并。一條,是大夏河,藏語名桑曲,史書上叫漓水,是甘肅省中部重要河流之一,屬黃河水系,發(fā)源于甘南藏族自治州境內(nèi)。另外一條,叫多河,也叫格河,是穿越甘南州首府合作市的一條小河。我將兩條河合二為一,稱之為桑多河。要說桑多河,先講一講漂流者桑驥尋找河流的故事。桑驥想尋找一條理想的河流,就離開了他的家鄉(xiāng)河——桑多河,出發(fā)了。他先遇到黃河,目睹了那青色的深淵,覺得這不是他理想中的河流。又遇到白龍江,當(dāng)知道這條河要匯入長江消息時,他覺得這也不是他理想中的河流。接著遇到大夏河,聽說這河出了土門關(guān),竟然去了河州,心里頭便很不喜歡。忽然就走到洮河邊上,一看那初秋天幕下波光粼粼的景象,就在河邊扎下了帳篷??墒牵爝€未到來,洮河水慢慢地瘦了,有了斷流的跡象,據(jù)說是好多水電站給弄出來的結(jié)果。于是,他又啟程了,順著洮河往下走,走到半路,發(fā)現(xiàn)這河果然越來越瘦弱了,他只得繼續(xù)選擇。在找尋的過程中,他遇到了草原河、村邊小溪和山谷里的溫泉,他覺得這些都不是能使他停下腳步的河流,就繼續(xù)找下去。有一天,他走老了,突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的道路完全走錯了,想推倒重來。此時,他渾身的精血早就耗光了,只好在怨恨中作出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打算。他常?;孟耄骸叭绻贻p時選擇的是指向十分明確的河流,會不會更加美好呢?”然而他還是在幻想中越來越老,老得沒有任何退路了:“如果有來世,我究竟要選擇哪條河流呢?”

   桑多河晨景

   桑驥沒找到理想的河流,我呢,倒是喜歡身邊的桑多河。為什么?來看看桑多河的晨景吧!在已經(jīng)離世的道吉堅贊的小說中,那個牧人下了山,把笨重骯臟的羊皮襖扔在河邊,在亂草堆里撒了泡熱乎乎的尿水。而在甘肅油畫家陡劍岷的油畫中,牧羊犬在一旁等著,牧人拍拍它的小腦袋,它就把頭抵在他的腿側(cè),發(fā)出低低的呻吟。現(xiàn)實中,人們注意到太陽尚未在山頂如約升起,藏地桑多的原野上,還不曾開出大片大片的艷麗的野菊。在我的一首詩里,晨霧里的桑多恍若仙境,完全不同于我在半月前又憎惡又厭倦的樣子。在后人導(dǎo)演的電影里,桑多山頂?shù)姆e雪還在消融,山下小河,已經(jīng)激蕩著高原夏末的回聲。

   遠(yuǎn)方的閃電

   再說說另一個喜歡桑多河的理由:在城市里住久了,不妨去桑多河畔。在那里,人們會注意到這樣的場景:“在灌木叢、巨石谷或者幽藍(lán)的桑多河邊,年輕的青年在嬉戲,赤裸著光滑而性感的身體。更遠(yuǎn)處是深色的森林,稠密、昏暗又神秘。誰不渴望這樣的生活:他們裸露著黃銅的肌膚,安靜地交談或各干其事,沒有任何性的暗示,也不活在族權(quán)左右著的巨大陰影里。”是的,頹廢又抑郁的城里人,向往并熱愛著桑多河畔青年們的生活。偶然一睹這種身心俱妙的生活,就像遭遇了遠(yuǎn)方的閃電,被瞬間照亮,也經(jīng)歷了致命的一擊。怎樣才能活得自由,活得幸福,活得像人,始終是人們反復(fù)思考的問題。時至今日,人們除了有一點點的領(lǐng)悟,還沒有得到可以瞬間照亮靈魂的答案。

   人面獸身的異物

   為了尋找自由,找到理想的生活,很多人選擇到藏地旅游。來的人,注意到這里的山,這里的水,這里的人,當(dāng)然也會注意到這里的神。  我曾無數(shù)次目睹過這樣的情景:“桑多河畔,游人蜂擁而至,有人極目遠(yuǎn)眺,有人大呼小叫。有人按動快門,拿走了不屬于自己的風(fēng)景。鷹飛起來,像一頂雷鋒遺失的棉帽。魚在河里游走,如水底的珊瑚,星星般閃耀。人類在河邊逗留,喟嘆。鉆進各色各樣的鐵皮匣子,塵埃一樣悄然消失?!庇稳穗x開了,剩下我一人,還會在桑多河畔多待一會。此時,在這蒼茫的天宇下,必有清風(fēng)徐徐吹送,吹起一河漣漪。在這樣的美景中,我也會突發(fā)奇想:會不會有人面獸身的異物,守在河的那頭?她或許來自人世,或許來自獸世,或許來自禽世,也會像我們一樣想些奇怪的問題,發(fā)出悵茫的嘆息。這樣想了會,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情不自禁地四處張望,看能否找到她的行蹤。然而,在這蒼茫的天宇下,只有清風(fēng)徐徐吹送,吹起一河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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