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0年09月07日
◎云禾譽
八月二號，正是月初時。晨間坐在院子里梳洗。抬頭間一只只燕子輕盈地滑翔在房檐等高的地方。它們張大著嘴巴，飛啊飛，飛啊飛。
打掃完所有的房間后，天色開始變得灰暗起來了。雷聲炸裂著在天空與大地間展現(xiàn)著威力。廚房里，削完皮的一盆土豆，聽著音樂的我在房子里被震動得輕微搖晃著。迅速關(guān)閉好窗戶，跑到院子里看著傾盆的大雨，把整個世界都好好的洗刷了一遍。母親往對面的山林子，看看，一頭黑牛已經(jīng)徘徊在斜道上了，可能你父親已經(jīng)在返程的路上了。兒子打著雨傘在枇杷樹下接受著樹枝灌流而下的滂沱大雨又拿著塑料盆跑到遮雨棚邊沿處的塑料管子的豁口下接泄下的雨水?？粗@無聊的一切，我走回到里屋時，電話鈴響了起來，這是父親打來的電話。喂，電話那頭安安靜靜，又一會兒電話鈴又想起來，喂，那頭任然是安安靜靜的。等我打過去第三通電話時，電話終于接通了。拿半袋鹽巴、一些玉米面我在河對面等你們。一會兒電話又響了，背一個背簍下來。我大聲的把這些話傳送給我媽，急忙跑到廚房取了一袋新鹽袋子，撕開一個口子，將半袋鹽倒入食鹽盒子，剩余的半袋交給我母親。兒子也急急忙忙地穿上了冬季的黑色光面的靴子，飛奔著跑了出去。母親用塑料袋子把鹽口袋拴住，背著背簍走向公路。我也跟隨著，把兩道柵欄門關(guān)起走向河邊去。
父親在河邊叫嚷著，你戴著眼鏡，我說，什么？他搖了搖手中的繩子，又說著什么。我才明白過來，快速地跑向家里取了一捆長繩，扔到河邊的母親那里，父親剛轉(zhuǎn)過身她把繩子扔到了河里距離河邊還有好幾厘米的距離，就這樣我們一家人站在河的兩岸看著綠色的編繩被河水沖走。我再次奔向家里又取了一段繩子，這一次終于長了教訓。我在繩子的一端栓好了石頭扔向河對岸的父親。繩子的另外一端也已經(jīng)栓好了食鹽與玉米面粉包。這些東西在清清的河里輕巧地傳送來去。
終于到了迎接小牛仔的時候了，父親在小牛仔的背部套了兩個回形的活結(jié)，并在出口處套上了木棍。他提著小牛來到了河水邊的最后一塊大巖石上，把小牛放進了河水中，他退了回去，大喊，快點拉過去。我迅速地將浮動在河水里的牛犢拉到了我這邊，繩子收攏時我一把抱住了小牛犢，瞬間我的渾身濕透了，母親在旁邊跟著樂了起來。
小牛犢背部卷曲的牛毛已經(jīng)有一定的硬度，我艱難的爬上沙石堆，有一次差點跌落。等把它放在平地時，我為它剛才的表現(xiàn)感到相當自豪。小牛犢在河中仰起了小腦袋，白色的臉部浮在清涼的河面上，顯得多么乖巧、可愛。它是一個熟練的水手，在母親肚子里就是。兒子在旁不知所措的手舞足蹈著。
我的衣袖已經(jīng)粘滿了小牛犢的糞便，金黃色的大便在大雨初晴的陽光下發(fā)出金燦燦的光亮。最后得出結(jié)論，它是昨天剛生下來的，要不是今天父親去得及時，牛犢可能就被大雨和坡地帶走了生命。說到這里，我心里一陣竊喜。
母親，我，兒子我們?nèi)俗呋厝サ穆飞希概Ｒ呀?jīng)停止了剛才小牛在河里游泳時的嚎叫，她不時回頭看看牛犢，牛犢隨著母親走了一千多米的路終于回到了家里，可見他的身體多壯實。
回到家里，我在土灶里炒完了土豆絲后，從石缸里取了幾瓢清水在鍋里加熱。吃完午餐后，母親把一瓢玉米面放進鍋里攪拌熟透，準備給母牛補一下身體。她說，所有的母牛生了小牛犢后，必須喝一桶玉米面湯，待會兒我還要給母牛煮一些臘肉和骨頭湯。我感嘆我家牛的待遇也真的太好了，雖然沒有我們接生，但是野外生下的牛犢顯得多么的健壯和精神啊！牛犢在蒼蠅面前桀驁不馴的樣子真的讓人感到很放心。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它健康地長大。
第二天晨起時，兩頭母牛都不見了。天色灰蒙蒙父母就已經(jīng)把他們驅(qū)趕到了草地里去了。記得昨夜，我家的另一頭母牛是天黑時才到的家里，母親說，這牛很聽話的，它不吃飽是不會回家的。每天的傍晚，我站在高處遠遠近近看著這頭母牛獨自尋著回家的路途緩緩地走回家時，我的內(nèi)心是多么的感動，這頭牛是十多年的時間里第二頭最聽話溫順的牛了。
牛也有牛脾氣，牛的性格各異。這頭母牛就是最乖的一頭牛。其他的小公牛與稍微大一點的牛犢往往會打架、爭搶食物。這頭牛就不會，喂養(yǎng)它幾乎不用家里費多大勁。外婆總說，要看一家人的性格看看這家人喂養(yǎng)的畜生就知道了。母牛是來報答我們過去的恩情的。我還清楚地記得，去年由于家里經(jīng)濟困窘父親賣了家里的一頭公牛，公牛上車的時候還不住地往回看，父親則悄悄的到高處看著這輛車，眼睛已經(jīng)紅了，我的眼淚流了下來，回到家里母親滿臉都是淚水。外婆在樓上念叨著什么。我看著父親手里的五千塊錢，再想想在山里被盜走的我家的一頭小公牛還有往昔時候父親為了看我這些年給單位職工領(lǐng)導和沒有血緣的親戚捎去的許多東西。還有這些年被哄騙去的錢，以及最后依然淪落到街頭漂流，我的內(nèi)心在山野間瘋狂地吶喊。我不懂這一切是為什么，或許也只是因為二十年前母親被父親的好哥們兒誤傷成植物人以后，我家直到快三十年的今天依然陷入在一種隱藏的悲痛之中。在這二十年間母親低著頭夜以繼日循環(huán)地付出，再看看她時?？煲杪樳^去的樣子，我想這或許是命吧。傷害母親的人也在第二年被礦石洞里意外落下的巨石壓住，身體呈現(xiàn)出一種跪拜的姿態(tài)離世。去世的人，痛苦只在一瞬間，而活下去忍受鄰居的侮辱與誹謗，面對殘破的家庭卻需要二十年的時間。
過去在工作崗位，總有人取笑我。你就是來自大山的一個村姑，你的條件也太差了，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做著手中的事，沒想到這些人反而變本加厲地對待我。現(xiàn)在倒好，我已經(jīng)回到了母親身邊至少能分擔一部分痛苦與汗水。周圍所有的人走勢都向好然而我卻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傍晚父親說，家里已經(jīng)訂購好了明年的菌種，需要一萬塊錢……雖然在農(nóng)村，可是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各種各樣的費用下來每年也得好幾萬。每一次購買食品以及日用品時我的心能感覺到父親的痛楚。
這樣的生活不可以被歌頌，這樣的精神也不值得紀念與推崇，對于我來說，有人向我投來質(zhì)疑和疑惑的目光時，我的心刺痛。這世上沒有人會理解你，若是運氣差的話，就像我這樣，奉獻熱情與青春換來血與淚。太陽是光明的，陽光是普照的，可是人的內(nèi)心與實際情況和這樣的生活卻讓人高興不起來，陽光也只是照在向陽的事物上，那我們這樣被生活與厄運偶然推向陰暗的人呢？讀書、就業(yè)都成了破碎的夢。心有不甘就執(zhí)筆揮寫人生，天災(zāi)人禍不斷就學會承受，所有的付出沒有回報就更要努力。
有人說過，失敗是因為我不夠執(zhí)著，后來我才知道，執(zhí)著也需要底氣，需要對其他一切的不管不顧，最后，對于我來說，執(zhí)著也是奢侈的。然而，這些互相陪伴著的事物，成了我內(nèi)心最珍貴的東西，哪怕是一片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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