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5月07日
南下干部唐桂榮烈士
◎裴嘉 文/圖
前不久的一天,我利用出差路過道孚八美鎮(zhèn)的機會,特地去八美烈士陵園拜祭我的表叔唐桂榮?,F(xiàn)在,道孚縣政府撥款對陵園進行了修繕,安排專人管理,保留了建立之初的原貌,也修復了過去模糊不清的墓地、墓碑。心里非常感激道孚縣委、縣政府對陵園的保護和對先烈的敬仰。這次去,也有一個愿望,是想告訴長眠在這里的表叔,他為之流血犧牲的甘孜大地如今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藏族人民生活得幸福安康。今天的甘孜的發(fā)展是他們這一代南下到康區(qū)的前輩們的所愿,當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說起我的表叔,我沒有見過他,但我卻對他很熟悉。從父親留給我的照片里,我認識了他,在“康定解放一周年公安處干部合影”的照片中,我找到了他的身影,一個個子高高的,相貌少年老成,但帥氣十足的年輕的公安戰(zhàn)士的形象。從父輩的口中,我聽到了他的故事,他的趣事,當然還有他的煩惱,他是一個南下干部、一個為了大西南的解放事業(yè)拋家舍子的革命者,一個為了藏族同胞的翻身解放獻出了年輕生命的革命先烈。
1956年7月,就在他26歲的那一年,他犧牲在當時乾寧縣的一次平叛戰(zhàn)斗中。就在那年的年初,他剛從州公安局機關調到乾寧少烏農場任生產干事。翻開一張父親留下的發(fā)黃的照片,將我的追憶帶回了父輩們當年南下離開山西革命老區(qū)的那些歲月。照片上標注:西北政干分校赴康工作16名同志合影。這張照片中16張年輕稚氣的面龐意氣風發(fā)、樸實無華,表叔唐桂榮就在第二排,他前面第一排的是我的父親,表叔的手搭在父親的肩上。每次看這張照片,我總能從照片上體會到一路南下的途中他對比他年幼的兄弟的關愛和照顧。南下時,按照北方老家的習俗,表叔雖然年齡不大,但已經娶了媳婦。本可以留下在老區(qū)工作的他,聽說我父親在西北政干校學習,已報名參加西北南下工作團,不久將南下解放大西南,他按捺不住內心想?yún)⒓舆@個光榮任務的愿望,三番五次說服家中的老人和新婚的妻子,毅然報名參加了山西南下工作團。談到南下,父親曾給我講過這樣一些往事,南下工作團在山西臨汾集中培訓后,即將離開家鄉(xiāng)南下,家中的親人們?yōu)榱丝此麄円谎郏喾酱蚵犓麄兡舷乱涍^的路線,提前幾天等待,我父親的奶奶是一個小腳老人,懷中揣著她親手納制的一雙新鞋硬是走了幾天,就為了想見我父親一面,可是因為南下路線的改變,他們沒能相見。父親說,幾年后奶奶去世了,當時正在白玉昌臺地區(qū)參加民改平叛工作的他,接到家里的電報,連奶奶最后一面都沒有見著的他卻只能向著北方默默流淚。表叔的新婚妻子在知道他要南下離開家鄉(xiāng)的那天起,天天以淚洗面,在接到“光榮之家”的牌匾時,她心酸的說,以后這就是我的男人了??筛屓烁鼮樾乃岬氖?,這個“光榮之家”的牌匾僅僅幾年后就換成了“烈屬之家”的牌匾。我小時候隨父親回老家山西永濟時,親眼見到了掛在表嬸家門上的這塊牌子,也見到了守著這快牌子獨自一人生活的表嬸。
父親和他這位一起并肩南下的表兄感情非常深厚。他曾給我講,我這位表叔非常好學,在山西老家參加革命時,他只讀過兩年私塾,但他非常喜歡讀書,經常向文化程度比他高的我父親討教。1950年南下入川進康定后,他分配在中共康定地委公安處工作,父親說,當時供給制改為薪金制的第一個月,他就從康定城一個陜西商人手中買了一個小書桌,兩個小抽屜,下面一個腳踏板。表叔下決心提高文化程度的行動可見一斑。1956年初,接到調令,他將要離開康定到當時的乾寧縣工作,離開時,他把這張小書桌暫時送給了我父親。為什么說是暫時,是因為當時他說過,如果有機會回到康定工作,他還要把書桌要回來用作學習??墒?,他卻一去不再回來。從那以后,父親視這張小書桌為珍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們家新添了一些新家具,這張中間已經開縫的小書桌卻始終沒有離開父親的臥室,幾次搬家,父親第一批搬走的東西里都有這張書桌。80年代父親離休后到成都居住,他首先搬走的還是這張小書桌。我曾經問他,為什么還要這張斑駁的中間開縫的舊桌子,言語不多的父親每次就只這樣一句話:“那是我表兄留給我的”。一句樸實的話語里,我知道那是兄弟之間的情誼,是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之情,也是一個遠去的親人留下的念想。如今,這張書桌也承載了我對南下到康區(qū)父輩深深的懷念,更是他們不畏困難奮發(fā)上進的精神見證。
如今提起道孚縣扎壩區(qū),我們知道的都是大峽谷、走婚文化、瑪尼經舞這些字眼,可1956年春到年底,兩次發(fā)生在當時的乾寧縣扎壩區(qū)的武裝叛亂卻很少有人知道了。為了找尋我表叔唐桂榮烈士犧牲的經過,我翻閱了一些歷史資料和老同志的回憶錄。1955年12月26日至1956年1月5日,中共康定地委召開了地委第六次擴大會議,按照中央的要求,從甘孜州的民族特點和地區(qū)特點出發(fā),決定采取和平協(xié)商的方法進行民主改革。然而時至1956年2月,正當甘孜州民主改革試點和三項改革工作轟轟烈烈地開展之際,一些反動上層不甘特權利益的失去,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武裝叛亂,打亂了民主改革的進程。扎壩區(qū)是乾寧縣發(fā)動武裝叛亂最嚴重的地區(qū),據(jù)當時參加乾寧平叛戰(zhàn)斗的州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余淑珍和州紀委退休干部謝宗全同志回憶,由于叛匪的囂張和誘騙,許多群眾被裹脅上山,加之武裝力量的薄弱,平叛形勢異常艱難,一些干部和積極分子被叛匪襲擊,被慘無人道的殘害??h委書記任庚堯同志也是一名山西南下干部,他親自帶領工作組到扎壩片區(qū)蹲點,指揮平叛戰(zhàn)斗。余淑珍同志的回憶文章中,詳細回憶了工作組被叛匪襲擊,連夜翻越懸?guī)r撤退到少烏農場的情景。當時在少烏農場擔任生產干事的唐桂榮同志帶領農場干警參加了縣委組織的上山追繳叛匪的戰(zhàn)斗,不幸英勇犧牲在一次戰(zhàn)斗中,犧牲那年他26歲,正是青春年華的歲月。據(jù)謝宗全同志回憶,扎壩、扎麥片區(qū)平叛大局基本穩(wěn)定后,縣委對烈士遺骨進行了收集,在八美建烈士陵園安葬,并立烈士紀念碑一座。在收集烈士遺骨時,有的尸骨不全,有的被叛匪投入河中,多方尋找無法找到,足以可見當時平叛戰(zhàn)斗的慘烈。在八美烈士陵園大約安葬有烈士50人,長眠在那里的還有山西南下干部、縣醫(yī)院副院長年僅30歲的彭開元烈士和山西南下干部、兵役局助理員年僅25歲的李發(fā)家烈士,他們都是在扎壩片區(qū)平叛戰(zhàn)斗中犧牲的革命先烈。
撫今追昔,今天的甘孜大地團結和諧、繁榮發(fā)展,更加讓我們懷念和敬仰把生命和鮮血獻給這片熱土的無數(shù)先烈,他們永遠活在我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