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2月21日
◎嘎子
三個拉姆
他用酒洗了手,又把一只勺子放在火上燒,放在酒中浸浸,叫來會寫字的男人找來繩子捆住女人的手腳,把手在火上烤烤,就動手了。
屋內傳來慘烈的叫聲,把許多人家的睡夢都吵醒了。他把枕巾塞進女人的嘴里,叫她別喊。
坎珠拉姆停住不講了,看看癡癡呆呆地聽她講的我,又看看捂住耳朵什么也不想聽的達瓦拉姆,忍不住笑了,說:“下面發(fā)生的事我就不講了,你們自己明白就行了?!?/span>
我說:“我一點也不明白。”
她說:“不明白,我更不會講,說出來會腐蝕你純潔的心靈?!?/span>
她把中間那部分跳了過去,跳到那女人昏死在地上,滿屋是噴射出的血。隊長多吉和文書老劉撞開了門,被這血淋淋的景象驚呆了。他們朝兩個嚇傻了的男人大吼一聲:“還不快點送她上醫(yī)院!”
兩個男人才背起血淋淋的女人,朝醫(yī)院瘋跑。
她由于流血過多,半路上便斷了氣。
兩個男人憋著滿肚子的悲傷,回到冷冰冰的屋內。他們先是抱頭嘆息,說自己無能,沒有保護好女人。又互相埋怨,出言相譏,眼內滿是仇恨。后來,兩人便破口大罵,拳頭相毆,在兩人都被揍得鼻青臉腫時,一人拿起了木工的斧頭,一人舉起了切菜的鋼刀,瘋狂地砍殺起來。最后,木匠知青的斧頭狠狠地釘在了寫字知青的頭頂上。血像噴泉似的從寫字知青的頭上射出來,像根木樁子栽倒在地上。
木匠知青心慌了,在屋內東躲西藏都不放心,他眼前都是滾滾涌來的黑霧,血腥味嗆得他喘不氣。他絕望了,用一根牛毛繩把自己掛在了屋梁上……
事情就像一陣冷風從屋角刮來又刮去,屋內似乎更黑更暗,暗得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臟有節(jié)奏地跳動。糞煙早已飄盡,紅紅的炭火安靜地在茶鍋下燃燒。茶香味隨著白霧飄散開來,我似乎嗅到了那股嗆人的腥味,端碗的手也在顫抖。
坎珠拉姆默默地吞茶,抬起那雙很詭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達瓦拉姆,說:“我的故事嚇著你們了吧?”格桑拉姆說:“看看,嚇得他不敢在這屋子內住了?!蔽夜匾宦暎馗煌?,說:“嚇我?算了吧。就是把那幾個死人搬到我的床鋪上,我也敢和他們一個被窩睡?!?/span>
達瓦拉姆驚得伸了伸舌頭。
坎珠拉姆把茶喝完,說:“好了,故事也講完了,我們也該走了。祝你睡個好覺?!?/span>
她們出門時,都格格格笑起來。
那一夜,我點了整整一晚上的油燈,把滿滿一瓶煤油燃干燃盡,只剩一絲噴著濃重氣味的黑煙。我獨坐在冰冷的床頭,朝黑森森的墻角東看西看,什么地方發(fā)出輕微的響動,我的心內都會猛地一抽,背脊冷得僵硬。我在地上、茶桌上、碗筷上、甚至我的被窩內,都能嗅到濃濃的血腥味。這屋子我再也不敢住了,天亮后就去找老劉,換間屋子住。
可一想坎珠拉姆那張帶著嘲笑的臉,我的脖子又硬了。我一個大男人不會讓幾個女人的故事嚇住,那樣我會沒臉皮見亞麻書的鄉(xiāng)親們的。不換,就住這里,我倒想看看,那幾個死鬼會把我怎么樣。
夜?jié)u漸深了,寒冷了。我緊緊抱著被子,身子變輕了,如一根細草飄進了夢里……
第二天上工,坎珠拉姆看著我笑,說我肯定哭了一夜,不然眼睛不會這么紅腫。我說,是早上生火柴濕,讓濃煙熏出的。
午后,風很大,刮得天空陰慘慘的,像要下雨的樣子。我與兩個老阿媽在風中搶收曬得半干的香草,風卷著細沙直往眼內灌。兩個老阿媽叫我回去睡一覺再來,說我干著活都在打盹,肯定是這兩天太累了。
見我順著獨木梯走了,便說:“小洛,下雨就不要來了,下雨我們都會回家去烤火的?!?/span>
我應著,望望天,云團越來越黑,冷颼颼的風中都能嗅到雨的腥味。
在我家的門前,達瓦拉姆靠墻站在那兒。她一手抱著琴盒,一手提著裝東西的網兜,伸長脖子在那里東看西看。見我來了,便高興得笑了,說:“我等了你半天了?!蔽移婀?,說:“等我有什么急事?工也不出?”她說:“公社要組織文藝宣傳隊,叫我留在家中練琴。在我們住的那兒練琴不太方便,坎珠拉姆嫌琴聲太吵,我就上你這兒來了?!?/span>
我開了門,讓她進屋。她問我吃飯了沒有,我說還沒吃。她把網兜打開,說:“正好,我?guī)Я它c面粉,給你做面條?!?/span>
她從水缸中舀來一銅瓢水,把面粉倒在盆里,挽起袖子細細的手伸進盆里和面。我便在爐中添了幾塊干牛糞,把火心掏空,使火燃得更旺。
她望著我,鼻尖上沾滿了白色的面粉。她想起了什么,撲哧一笑,說:“你昨晚肯定嚇得一夜都沒睡好覺。”
我脖子一硬,說:“有什么好嚇人的,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嘛!我睡得好好的,連夢都沒做,眼一閉就大天亮了。”
她埋頭揉面,低聲說:“對了,死人哪能嚇得了活人的,只有活人嚇活人?!?/span>
我說:“那三個老知青也太可憐了。為這么點事殺來殺去,心胸也太狹窄了?!?/span>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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