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9年08月16日
◎張春文
來到有“雪域敦煌”之譽的德格印經院,面對赭紅色黏土筑起的高墻,我心中有過久久一陣驚顫。這座坐落于金沙江畔深谷里的雄偉建筑,是清朝德格土司歷經四代人的相繼努力才得以建成的,整個工程在130年時間里分期逐步實施,累計耗時27年。對于急于功利的現(xiàn)代人來說,這種忍勁和耐性是難以想象的。
印經院位于德格縣城的歐普隆河畔,占地8000多平方米,赭色墻體,頂部裝飾有八瑞相銅牌、風鈴、鎦金孔雀、金頂寶幢等,整個建筑屬藏族傳統(tǒng)風格,莊嚴肅穆,氣勢宏大,彌漫著濃郁的宗教氣氛。印經院內部,多樓組拼,中有天井,廊道曲折,梯階棋布,層次錯落復雜。各處檐、梁、柱、門窗、頂棚、墻壁,布滿了彩繪、壁畫和雕刻,無不顯示出康藏實用美術的精工。
據史料記載,印經院始建于德格十二世土司兼六世法王卻吉·登巴澤仁時期,動工時間為1927年,一期工程以護法圣堂為主,歷時10年,僅彩繪雕塑等裝飾工程,就有45名畫工和136名技工干了三年。1738年,登巴澤仁去逝,第十三代土司四朗貢波、第十四代土司彭措登巴、第十五代土司洛珠降措繼承先輩遺志,前赴后繼,歷時百年完成全部工程。當然,最攝人心魄的還不是建筑本身,而是里面珍藏的數十萬塊被視為藏文化瑰寶的古籍刻板。許多中外游人、學者專家慕名來到印經院后,都會對這些古籍刻板驚嘆不已。
印經院建起后,登巴澤仁十分重視其經營發(fā)展,不僅委派了巴班(院長)、巴涅(總務管家)和巴仲(秘書)三人對其直接管理,還定期聽取典籍收藏、刻板印刷、銷售經營等方面的匯報,并賦予印經院下轄5個小頭人數百農牧戶可使用象征土司家族的蝎子圖章的權力。此后歷代土司,也都一如既往地支持印經院,使其能夠數百年而不衰。至今,印經院的印刷經營活動依然在進行,依然在傳統(tǒng)工藝流程的匡范中造紙、刻版、兌墨、印刷、裝訂……一切都是手工操作,顯得古樸而沉重。
然而,正是這種古樸和沉重,才更符合藏傳佛教的精神。因為在佛界人士和藏民眾看來,那種千篇一律的、效率低下的、勞身勞心的印刷工藝,就像磕長頭、轉經筒一樣更能體現(xiàn)人的真與善,更能表達人的約己和虔誠。所以,世界各地的圖書館、佛學院和寺廟,都愿購買德格印經院印刷的典籍,并將其視為收藏的珍品。
很難想象,登巴澤仁這位康北土酋在經濟落后的清代,在閉塞的橫斷山深谷里,他怎會做出如此不同凡響的舉動而為后世留下一座文化的寶庫?他怎會有如此高瞻遠矚的目光和如此博大的胸懷?又怎么要把印經院建在此地?對此,民間和佛界有多種說法。
傳說某一天黃昏,他走出官寨來歐曲隆河邊散步,忽然聽到冥冥中有小孩的頌經聲,他覺得此處有些異樣。后來,西藏江達縣一差民刻了一部《長壽經》經版,馱來德格準備獻給土司,當他經過此地時,馱牛突然受驚,經板散落于地。不久,八邦寺高僧司徒曲吉久勒做出預言:歐曲隆河畔將是佛法興盛之地。于是登巴澤仁便決定于此處修建印經院。學者們則認為,當時的登巴澤仁已52歲,執(zhí)掌政權已有多年,統(tǒng)治區(qū)域已擴大到縱橫千里,政治制度日趨完善,政局日益穩(wěn)固,傳播民族文化、弘揚藏傳佛教,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是政治經濟大局的需要。
當然,我們還應該做出這樣的補充:登巴澤仁傾其財力構建典籍寶庫,與他個人的文化氣質有直接的關系。他的一生,諸多方面都很優(yōu)秀,自幼就在多名高僧大德的指導下苦讀經典多年,少年時就顯示出超乎常人的博學。他精通佛學、醫(yī)學,擅長文學、歷史,熟悉天文、建筑、繪畫等多門知識,很受清王朝的賞識。37歲時(1710年),雍正王朝冊封他為宣慰使司,御賜金印一顆、金銀千兩、錦緞百匹。他的文化修養(yǎng)和領導能力,在土司中堪稱一流。如此卓越的人物,必定會做出如此卓越的事。
德格印經院以其宏大的規(guī)模和浩瀚的典籍,在海內外贏得了顯赫的聲名。在高僧大德眼里,它是智慧的海洋,是知識的寶庫;在廣大民眾心目中,它是超越世俗的圣跡。所以,每天,都有很多佛教信徒、僧人和遠道而來的藏文化學者,圍繞印經院一圈圈地轉經。他們深信:如此神圣的殿堂,定能寄托期愿,定能給人們帶來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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